西弦月

一个不严肃的眼苏(。
AO3 ID:Elena_Chen,所有完结文档都可以在这里找到。

【双杰】岁岁年年,茶茗悠香

时间点大概是王杰希退役之前,韩队退役之后,张新杰出任霸图队长。并且两人已经确定了关系。

向炮灰了的原创角色致歉,那一段本意也不想炮灰谁,单纯想借机苏一苏张新杰,刷一刷他的帅气值,特别喜欢他淡定沉稳、霸气决断的这一面,不过事实证明写得不怎么成功(……)。喝茶也还是太古板了些,张新杰怎么说也才二十出头啊(你

感谢七夕,感谢 @归去梨花溪 ,没有这个契机,没有你的督促,没准这篇也就没有了(。

不管怎样,能赶上七夕真是太好了!祝双杰节日快乐,恩爱到白首!


 

张新杰接到王杰希电话的时候,正值霸图当天的队内会议结束。

张新杰宣布“那今天就到这里”的话音刚落,口袋里的手机很合时宜地振动起来。

手机的主人不急不慢地走出会议室,接起电话,熟悉而有质感的声音当即在耳畔响起:“战术讨论结束了?”

“嗯,刚刚结束。”对方显然已将他的时间表摸得一清二楚,张新杰也不意外。

“接下去的春节假期,回家吗?”

“是,不出意外,回家过年。”
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,道:“如果我邀请你,一起来B市过年呢?张队可否赏光?”下意识地加重了“一起”两个字。

这下轮到张新杰沉默了。显然,这正是他意料之外的事。

“这是你的意思?还是你父母……”片刻之后,张新杰沉着应道,听不出是惊是喜。他习惯于让一切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,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擅长处理掌控之外的事。

但他的话只说到一半,便被匆匆打断,偏偏对方听着还毫无“打断了别人说话”的自觉:“都是。”

“我知道了,你容我先打个电话给家里。”张新杰太了解这个人了,所以也懒得去和他计较那些细节,只是稳稳地答道。

“好。”

几分钟之后,远在千里之外的B市微草俱乐部里,手机“叮”地一下之后,王杰希迅速按下了“接听”键。

只听他的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愉悦,清冽中带上了一缕少见的温柔:“好,替我谢谢伯父伯母。年二九那天,我去首都机场接你。”

 

张新杰到的那天,B市刚下完一场大雪。马路两旁的青松银装素裹,覆着的白雪之下是隐约可见的苍翠绿色,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冬天依旧彰显着蓬勃的生命力。再远再高一些,则尽是枯枝,在皑皑白雪中盘曲交错着伸向天际。马路正中的雪已被及时地清扫到路边,堆起厚厚的一层,路上的车辆无一不有秩序地减速缓行。

王杰希比航班预计到达时间早了十五分钟到达机场。等他把一切都收拾妥当,找到接机口的时候,恰巧电子显示屏上滚动过飞机的到达信息。

他扫了眼显示屏,再一次确认了时间,继而专心地等待起来。

没过多久,有人陆陆续续地从门外走进来。

王杰希一眼就望见了人群里的张新杰。他的个子不是特别高,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个人习惯与气质却使他与周遭的人区别开来,显得尤为出众——至少在王杰希看来是这样。张新杰一身黑色的呢绒大衣,配上深V领的黑色针织衫和打底的白衬衫,全身上下黑白分明,最简单的的色调,却透着一股温暖与厚实。他的身型也被修身的外衣衬得更加修长,袖子略略往上捋起,整个人看上去都格外有精神。

张新杰显然也看到了他,远远地就朝这边点了点头。王杰希快步迎上去,顺手就接过了他手里的拎袋。

手里的东西拿着还挺沉,王杰希好奇地看着他。

张新杰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:“X市特产,给伯父伯母的。”

“你还回了趟X市?”王杰希讶异。微草是今天下午刚刚放的假,他以为霸图也是如此。

“爸妈帮忙寄到了Q市,我负责带过来。”张新杰解释道。

“其实不用这么麻烦,这年头网购很方便。”

“网上卖的东西,看不见,摸不着,不一定正宗。”这倒很像张新杰的做派。

王杰希没再多问,紧了紧拎礼物的手,侧头说道:“走吧,我的车就在外面,咱爸妈等着我们回去好开饭呢。”

 

车顶的雪还未化尽,流线型的车身上是随处可见的融雪,堆积在几处摆出千奇百怪的姿态,乍一看还颇有艺术感。

张新杰一手搭在车门的把手上,微微皱了皱眉,开口道:“你这车……该擦擦了。”

王杰希伸出手,象征性地拂了拂车身上的雪迹:“算了,随它去吧。这天三天两头要下雪,我擦的速度还赶不上它下的速度。”

王杰希车技娴熟,开起车来十分稳当,银白色的捷豹路虎四平八稳地穿梭在B市大街上,穿过重重暮色,决计无法让人联想到,比赛场上,车主操作之下的角色恣意而行,有着让人完全预料不到的飞行轨迹。

二月的B市天黑得早,但饶是在夜幕下依旧红红火火,早已被笼罩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之中。路边张灯结彩,商店门口挂起了大红灯笼,小孩儿把玩着烟火棒,挥舞着小手勾勒出一个接一个的光圈,绚丽飞扬,好不热闹。王杰希斜了斜眼,往张新杰那一侧看去。车窗外一片流光溢彩,映亮了他半边侧脸,人却始终是安静平和的模样。王杰希越发看得心下舒畅,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。

王杰希家住B市三环内的红枫苑,离机场还不算太远。电子表刚“嘀”地一声整六点报时完毕,车也稳稳地停在了他家楼下。

楼梯过道十分整洁,时不时从屋里传出欢笑打闹声。张新杰跟着王杰希走上了四楼,转角就看见一屋敞开着门,门口的拖鞋摆放得整整齐齐,咖色的木质地板被擦得纤尘不染,像是准备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。

“到了。”王杰希及时地说道,换了鞋就径直先往里走,“爸,妈,新杰来了。”

“好嘞,让他随便坐,一会儿就开饭。”十分爽朗的中年男音隔了几米远就传了过来。

张新杰进屋,王杰希看着他朝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,张新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,领了指示在沙发上坐下了。

不一会儿,厨房的门打开了,一位年逾四十但风韵犹在的中年妇女端着盘糖醋小排摆上了餐桌,回头看到客厅里坐如钟的张新杰,弯了弯眉眼:“小张来啦,过来这边坐吧,可以吃饭了。”

“伯母好。”张新杰起身问好,礼貌周全,迈着匀速一致的步子,走到餐桌前,挨着王杰希坐下。

这不是张新杰与王杰希的父母第一次见面,却是他第一次和他们在一起过年。即使场面不再如初次见面那么拘束,张新杰却仍是正襟危坐。这在外人看来或许显得有些拘谨,但其实这只是依了他长久以来的个人习惯。  

最后落座的是王杰希的父亲,捧出一盘味香料足的豆酱。一桌子的菜,围坐在一起的四个人,顿时偌大的餐桌竟也不觉空或大。

王爸爸一开口就带上了B市人与生俱来的热情与爽朗:“今儿是小张第一次来我们家过年,不要客气,敞开了吃。我听杰希说,你对B市的菜有兴趣,那来得正是时候,这年菜啊,一年到头也只吃一次。”

张新杰听罢最后一句定定地看了眼王杰希,王杰希侧过头没搭理他,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。

王爸爸突然一拍脑袋,好像忘记了什么,去酒柜上取回一瓶红星二锅头,拍着张新杰的肩道:“顺道喝点酒?听说小张的战队在Q市,身在Q市的人,那可都是豪饮啊!”

王杰希正准备说些什么,张新杰倒是先他一步客气地回绝了:“不用了,伯父。我不是太会喝酒,在Q市,啤酒都很少喝,酒量一杯倒,实在不是故意要扫您的兴。”

“你安心坐着吧,他们这一行的都不喝酒。你几时见你儿子喝过了?”终是王杰希的母亲开口道,“小张啊,来来,不喝酒就多吃点菜。这是豆酱,只有B市才有,也是杰希他爸爸的拿手菜,你尝尝。”说着就拨了几筷子肉皮到张新杰碗里。

张新杰点了点头,说了句“谢谢”,拿起筷子,先挑了右边的饭和菜,一口一口,匀速匀面等量地吃起来。王妈妈看着着实满意,又顺手夹过了几块小排,笑眯眯地问道:“好吃吗?”

王杰希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他忘了事先和父母报备一声,张新杰吃饭的时候,是不说话的。

只见张新杰把嘴里的食物全都咽下去,方才认真地点了点头。

“新杰点头说好,那就是好了,九成的东西,他从来不说十成。”王杰希顺势接过了话,笑道,“妈,你让他专心吃吧。食不言,寝不语,这是霸图队长奉行的人生守则之一,轻易不会破例。”说着,王杰希自己也夹了些豆酱,细细品味起来。

张新杰听得分明,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,无声地,一丝不苟地,吃着碗里的饭和菜。

王杰希的父母也并未对张新杰这一“人生守则”作过多地评价,只王爸爸听罢点头道,这是个好习惯。

张新杰在任何事上都是说到做到。他说“对B市的菜有兴趣”,那就绝非敷衍客套。餐桌上,他是吃得最多的那一个,面前盛着豆酱的盘子很快见了底,扣肉,酱瓜,咯吱盒,他也都吃得不少,还另加了一碗饭。

等他全部吃完,喝完汤,才放下手里的碗和筷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伯父伯母的手艺很好,这些菜都非常可口。”

王妈妈看在眼里,听在耳里,喜在心里,饭后拉着王杰希说:“以后多带新杰回家来,我看他刚才吃得津津有味的,很少有人这么赏识你爸的厨艺。”

王杰希闻言望向在厨房里主动要求留下帮忙善后的张新杰。除去了外套,深色的针织衫勾勒出他略微瘦削的背影,左右两边的袖口挽起了相同的高度,手肘有规律地摆动,正专注地用抹布擦净刚被水冲洗过的盘子。

王杰希回过头,爽快地应道:“好啊。”

 

第二天正值年三十,说是这一家人一年中最忙碌的日子,也不为过。王杰希的父母一大早便进进出出,在厨房里忙活开了。尽管隔夜就开始准备食材,但忙乱中总会出一些岔子。从早上起便占领了厨房里的那两位一拍脑袋,想起终于还是漏买了些什么,赶紧嘱咐王杰希再去附近的菜市买两斤鸡蛋,三棵青椒,一斤白切牛肉。

王杰希领了命,随口叫上了张新杰,说是在家呆了一个上午,一起出去溜一圈,活络活络筋骨。

屋外是难得一见的天朗气清,王杰希看着雪后一碧如洗的天空,伸展着身子打趣道:“张队一来,天蓝了,雪不下了,整个B市都放晴了,你可真是B市人民的福祉啊。”

张新杰不露声色地回敬他:“我才发现,王队可以这么幽默。”

“谢谢夸奖,我收下了。”王杰希厚颜回道。

菜场里家不远,步行片刻即到。平时在比赛场上玩转得得心应手的微草队长买起菜来也游刃有余,撩起了袖子在一堆青椒里挑挑拣拣,比质比价,砍价抹零,毫不含糊。张新杰帮忙提着鸡蛋,王杰希拎着熟牛肉和青椒,上头还插着几根他要来的生葱,乍一看,两人颇接地气。

王杰希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眼略略比自己矮一些的张新杰,想到他们往后也多半会是这么副光景,不禁莞尔。

会有那么一天,他们纷纷从那片赛场上退下,与那些炽热的青春和过往的光辉岁月一同作别,每天按时上班、下班,讨论一日三餐,柴盐米醋,然后也同现在这般,肩并着肩,在一方小小的土地上兜兜转转,过上最普通的小日子。生活重新归于平淡,或有遗憾,但却能和最懂自己的那个人手挽着手,看铅华褪尽,观潮起潮落,大约于愿足矣。

那一天,或许近在眼前,或者在久不可知的未来,但它一定会按约而至,这是王杰希未曾怀疑过的。

回去的路上,或许也是因了天气的缘故,王杰希看上去心情不错,带着张新杰在B市马路上不急不慢地晃悠。路边是个随处可见的现做现卖棉花糖的小贩,一手往机器里撒了一勺糖,另一只手熟练地转动着竹签,只见一层层细细白白的“线丝”从机器内壁吐出,缠绕在竹签上,不一会儿便有了蓬松香软的棉花糖。

许是兴之所至,王杰希买过一支,而后在张新杰面前比划了一下,若有所思地道:“好大一支,比你的脸大了一圈。”

张新杰一愣,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,面上不自觉地有些红。

王杰希好似全然不在意,顺手递给了张新杰:“你尝尝。”

张新杰看了看眼前“比他的脸还大了一圈”的棉花糖,迟疑地咬下一口。意料之中地,好像什么都没有吃到,但嘴角一片黏糊,嘴里又分明留有一股香甜,触动着味蕾,从舌尖一路渗到喉咙口。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,便只觉整个胸腔里都泛起了丝丝甜味。

“比我以前吃过的都好吃,甜而不腻,就是太黏了。”张新杰右手拿着串起了棉花糖的竹签,认真思考了片刻,最后诚恳地评价道,然后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所言非虚一般,抿了抿唇,不易察觉地用舌尖舔净了唇上残存的一圈。一举一动,细细看来,竟有些认真得可爱。

王杰希趁机凑上前去,也啃了一口,然后煞有介事地咂吧着嘴,道:“是啊,太黏糊了。”

回头就见张新杰似笑非笑地拿眼看他,揶揄道:“我真没想到……王杰希你这么大了还会从别人手里抢吃的。”

王杰希毫不愧疚地道:“你的我才乐意抢。”

事实证明,某人脸皮,分明可用丈量。张新杰也不再多做口舌之争,一转手就把剩下的棉花糖塞进了王杰希手里,自行解读为,既然阁下喜欢,那便全数相让。但很不幸,王杰希接过的时候没拿捏稳妥,被最底下一层糊了一手,无奈地抬起头,恰巧就对上了张新杰镜片后一双英气逼人的眉目,漾着笑意。

 

刚走到自家楼下,只听闻身后不远传来一声颇为甜美动听的“王杰希——”,王张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,回头望去。

那是一个和她嗓音一般甜美的女孩子,大约和他们年龄相仿,面容姣好,身材高挑,一头清汤挂面的披肩长发,眼睛漆黑明亮。这会儿大概也是刚才外头回来,看见熟人,随即热情地打起了招呼。

“我昨儿看到伯母,还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,没想到这就遇见了。”

王杰希点点头:“好久不见了,我也是昨天下午刚放的假。”

“嗯……对了,这位是?”女孩打量着张新杰,好奇地问道。

“张新杰。这是我小时候的邻居,现在住我家楼下,单彤。”王杰希简单地介绍道。

“你好。”张新杰微微颔首。

“你好,你也是打荣耀的职业选手,对吗?我好像在《电竞之家》上看到过你的名字。”单彤微笑着回应。

“是的。”张新杰简洁地答道。

“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啦!”单彤说着又笑起来,她的笑容干净明亮,双颊各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,“对了,我爸妈昨天也刚从福建回来,带回一点芦柑,味道可好。你过来拿一点儿回去吧,也省得我送上去了。”

“不用了啊,你太客气了。”王杰希开口道。

“是你不要和我客气才对,也是难得的。”说着单彤先走上了楼梯。

王杰希也不好意思再三回绝,拂了人家的意,跟着一起上了楼。

等把客人领进了门,便再没有三两下就把人打发走了的道理。单彤也客气地问二人要不要喝些什么,顺便切了盘水果出来,招待了坐下。

王杰希也没多想,随口问道,有可乐吗,张新杰则是白开水就好。

单彤思忖片刻,最后道:“可乐有是有,但还是不要多喝为妙。你们要是不介意,家里新买了安溪铁观音,泡着喝,比可乐健康,也好驱驱寒。”

便都点头允了。单彤也从柜子里拿出茶叶,紫砂壶,白瓷杯,烧了水,洗了杯,泡起茶来,待水烧开洗净茶叶后,分倒入白瓷杯,给三个人各自斟上了一杯。

王杰希拿起茶杯笑言道:“早知道泡茶这么麻烦,那我还是喝罐可乐就好了。你这么贤惠,往后谁娶了你就是有口福了。”

“不麻烦,还是喝茶比较好。”单彤说着竟莫名有些红了脸。

张新杰正要言语,王杰希倒是很给面子地迅速喝下了一杯铁观音,脸色却变得不那么好看,仿佛刚吞了口苦瓜,低低咳了一声。

“很、很难喝吗?”单彤第一时间抓到了王杰希的面色,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茶,“果然……又苦又涩,还是不要喝了。”

单彤又羞又愧,说着就起身要将茶具撤去,张新杰却是指了指茶几中央,斟酌着开口道:“不知这里有没有白瓷盖碗,用紫砂壶泡铁观音确实不太合适。”

“只有……最普通的碗。”单彤答道。

张新杰略一沉吟:“那也足够了。可否让我试着泡一壶茶?”

“可、可以。”单彤把所需物事取来,略略展眉问道:“张先生对泡茶有研究?”

“只是略知一二罢了。”

张新杰也不再迟疑,说着便翻动十指,以开水暖了茶具,尔后捏了把生茶叶,在碗中洗净,旋即将水全数倒了,再沿着四周匀速缓慢地向碗内倒入开水。等茶泡开后,一圈一圈细细刮去了茶沫。

这一切进行得徐疾有致,虽是即兴而作,但每一步却仿佛都已在张新杰脑海中事先计算过一般,精准而又恰到好处,须臾之间已然可以闻到茶茗悠香。本来,喝茶只当一“品”字,品茶一事,不在乎你做得多快多熟,而在于火候拿捏得有多准。搭在茶壶上的手指修长好看,骨节分明,指甲也修剪得干干净净,握着茶壶柄,顺次给在座各人满杯斟上。

“可以喝了。”张新杰提醒道。

单彤仍像是观赏茶艺一般欣赏着张新杰的一举一动,王杰希倒是爽快,眨眼又喝上了,茶的甘甜夹杂着茶香,在口中经久不散。

“好茶,好喝,张……队功夫不赖。”王杰希倒也拿一双大小眼颇有意味地看他,也不知他本来想叫什么,意识到有旁人在场,自然改口。

张新杰便是不看只听也知王杰希那些心思,索性一心一意对付起眼前的茶水,泡茶一事于他而言,同样容不得半分马虎。

“比起铁观音,大红袍更适于用紫砂壶。每一种茶应该都有独一无二的茶具与之对应。”末了,张新杰望了望看得出神的单彤,如此解释道。

“是了,以前我爸都把紫砂壶用来泡武夷山的大红袍,我竟以为……实在惭愧,你们来做客,反倒是我给你们添麻烦。”

“不妨事。”张新杰不在意地道。

“我不知泡茶中有如此多的学问,见笑了。那张先生能否再和我讲讲,其他各色常见的茶,又都对应哪些茶具与泡法呢?喝大红袍、铁观音,又再有什么讲究没有?”

“当然可以,”张新杰思考片刻,谨慎答道,“若是西湖龙井,则应当用阔口的透明玻璃杯……”

王杰希在一旁则乐得清闲,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,又一面自己给自己倒了茶,一口接一口地喝着。这些学问他自问不懂,但他也自觉没什么必要。往后的日子,自会有个人在闲暇时日里,买了上好的茶叶,挑了适合的茶具,煮上一壶,与自己对饮,于此一事,他倒是分外笃定。

不过这份惬意很快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。王杰希到一旁接下,只听一连串的 “嗯”、“好”之后便挂断了。客厅里正埋头探讨茶艺的两位转过脸问他,王杰希只道是家里厨房疑似漏水,他要回去看一下,不过问题应该不大,之后又对张新杰道:“你们还没聊完,要不你再坐一会儿?”

“好啊,让张先生再坐会儿。”单彤回得爽快。

大约“有始有终”也算张新杰恪守的人生守则之一,于是他也点了点头。

“就这么说好了,搞定了我再下来找你们。”王杰希说着就两腿一迈,三步并作两步,拿了菜和芦柑,先行上楼了。

楼下的对话依旧在和谐愉悦的氛围中有序地进行着。张新杰说话最注重、最鲜明的是条理清晰,逻辑顺畅,每个问题都能分点罗列一二三,加之深入浅出的原理论证,轻易让人抓住并理解重点与关键,效果可谓事半功倍。而单彤也是个聪慧的女孩子,张新杰只需略作指点,她已能习得几分泡茶的奥秘。

“茶论”过后,话题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双方熟识之人。单彤与王杰希可称青梅竹马,自小一块儿长大。她提及二人幼时趣事,道是别看王杰希现在俨然一队之长,外人看来或许亦不好亲近,但他小时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熊孩子。那时她和他一起在农村玩儿,别的小孩都爱玩滚铁环,打弹珠,唯独他,专程跑去招惹自家放养的鸡和鸭,还一声不吭就把树上的鸟窝给捅了下来,引来父母一顿好打。但顽皮归顽皮,他也从小起就有担当,做错的事都会认。再有一次,明明是她不小心打碎了家里的古董花瓶,但却是王杰希一力帮她顶了下来,据说后来回到家,又被好生伺候,他自己又好似满不在乎,完全没放在心上。事后,她也问他为什么帮她,他只道,被你那不讲理的爹妈知道了,只怕你也要挨一顿打,你是女孩子,皮嫩不经打,挨打这种事,还是交给我吧。

单彤的嗓音婉转动人,说起故事来娓娓动听。虽是最平常的小事,带有幼时孩童的可笑与冒失,但从她口中一点一滴缓缓道来,却也成了一种享受,何况,这些故事关乎那个人的过往,活泼异常且鲜有耳闻。

“我的家教严是严了些,那时,我觉得他伟大得像个救人于水火的英雄,好像……天塌下来,他也能顶着一样。”谈及此处,单彤抬头正巧对上张新杰似有疑惑的目光,不禁面有羞赧,“后来,我是说到了十五六岁那会儿,我和他一起进了高中,才越发明了,这种感觉,叫喜欢。我就当即和他表白了,不过……”

之前,王杰希没说,张新杰自然也没有点明两人关系的必要。但此刻,张新杰觉得自己有责任把问题都阐述清楚,不能让眼前这女孩子糊里糊涂地,再在没有结果的单恋里。

“不过……一看就知道啦,我没有成功。”张新杰还未开口,单彤自己重又接上话,边说边吐了吐舌头,“直到前不久,我听伯父伯母说才知道,他已经有交往对象了。听说,对方也是职业选手,有着极度严谨自律认真的性子,为人处事,滴水不漏。虽然初一听略有讶异,但想了想,如此也好,可以彻底断了我的念想。”

说罢,她竟笑了笑,笑容温婉,又如初见时的干净明亮。

早知她是如此这般通透的女子,那张新杰也倒不必忧虑了。

她的茶杯已经见底,张新杰顺手拿起右手边的茶壶,认真地给她斟足了茶水。只见最后一杯水刚刚倒完,茶壶已空,微微泛黄的茶水在杯里打着旋,最后归于无声,与杯口齐平,一滴未漏,点滴不剩。

她抬起头,突然用一种略微奇怪的神色打量着张新杰。

刚才的讲述中,眼前的这个人自始至终都非常冷静,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,神情是一如往常的专注,专注地做一个倾听者。只有一瞬,眼里好似有一丝疑问,但那也只是转瞬之间,如今他已又是平常的模样。

他煮茶,沏茶,斟茶,洗茶,全都很上心,却做得漂亮。

他和她讲茶,强于逻辑,富有条理。可以说,她没有见过比他更认真,更仔细的人。

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,单彤终于开口问道:“张先生,恕我冒昧,那个人……就是你……对吗?”

张新杰看着她,她的眼里竟有了些迷离,水灵灵的眼睛带着一丝困惑望向自己,想得到一个答案,但又难免害怕知道那个答案。

这实在是一个动人的女子,张新杰在心里叹了口气。但她既然如此问道,他自然也不会欺她。

“是。”他的声音不大,但回答得干脆利落。

单彤愣愣地看着他,他神色平静,单单一个字,却透着不可言说的坚定与坚决。

她挪开了视线,望向窗外,那里是一片青葱的绿,绿得鲜艳,绿得没有尽头,仿佛永远有活力,永远不知枯萎为何物。

过了很久,单彤终于回过神来,脸上依旧是那抹动人的微笑:“我该想到的,他看你的眼神,和看别人的不一样。”

张新杰也不再言语,他知道再通透的人,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,总会有些情绪,而此刻,木已成舟,因而所有的安慰都是苍白的。

沉默的因子在空气里不安地浮动着,但没有人想去打破它。水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地往外泛着泡,等水烧开,张新杰重复着之前的动作,泡茶,分杯,给单彤斟上了新鲜茶水。

“刚才那杯冷了,喝这一杯吧。”说着就把茶杯递了过去。

单彤接过了张新杰递来的茶,水温透过杯壁,一点一点暖了手心,她开始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像他表现得这么淡然,除了严谨细致之外,他还有少见的温柔与体贴。

“谢谢你,张先生。我再和你说说王杰希以前的事吧,我想,你应该有兴趣听。”

“好,谢谢。”

她继续和张新杰说着王杰希学生时代各种奇闻轶事,或是他小时候调皮捣蛋,充当混世魔王的故事,同时不忘感叹一句:“那时的他,当真是个熊到没治的熊孩子啊。”

“嗯,我知道的,他一直都是个熊孩子。”张新杰淡淡地符合道,那神情,分明比平时还柔和了几分。

 

那天晚上,是大年三十,张新杰第一次和除自己父母家人以外的人,围坐在一起,吃了年夜饭,王杰希的父母待他俨然已如家人。临近十一点的时候,屋外的爆竹声已是一声盖过一声,烟花一朵接着一朵映在空中。张新杰的作息不会因为这一天是过年而有任何改变,只是临睡前,他收到了一份不一样的新年祝福,然后带着一声不足为外人道的“新年快乐”和一个意味不明的吻,安然入睡。

 

从B市走的那天,照旧是王杰希送张新杰去的机场。从车后座上堆积的拎袋的数量与体积,大致可以窥见张新杰这趟B市之行的满载程度。除却若干王杰希的父母千叮万嘱一定要带上的B市土特产外,那中间还有一个不太起眼的礼品袋,里面放着一盒安溪铁观音。

还记得张新杰把这礼品袋带回来的那天,王杰希不安分地凑上去看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。

张新杰也不含糊:“铁观音。”

王杰希当下懂了七八分:“单彤送给你的?”

“是。”当然还有王杰希不知道的事。

“我以前也不知你对泡茶之类这么了解,要不我往后也给你送些茶叶?你爱喝什么,碧螺春?金骏眉?还是铁观音?霸图的其他人还喝茶吗?老韩喝吗?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向张新杰丢过去。

“个人偏爱金骏眉,但茶不能乱喝,每个季节有不同的新茶,每种茶有不同的喝法。”张新杰见招拆招,有条不紊地答道,“送就不必了,霸图的人都不怎么爱喝,喝多了会睡不着。队长也不喝这个。”

看着张新杰一板一眼回答问题的模样,饶是王杰希也没能忍住,“噗嗤”一下就笑场了,随后又正色道:“新杰,等我们退役了,你来泡茶,我们一起品,好不好?”

“好,当然好。”说罢,张新杰也轻轻地笑了。

值得一提的是,除去前文所述,还有一件王杰希未曾察觉之事,而张新杰也不曾与他说。

装有铁观音的礼品袋里附有一张精致贺卡,看来送礼之人颇动了写心思。那上面字迹俊逸,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。

赠张新杰先生:懂茶之人才配得上等好茶。

落款人自然是单彤。

只是这话大约还有后半句,未有言明。

茶若此,人亦然。

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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